旭小婷

假如雪山能看见(五)——完结篇


1月25日 乌鲁木齐 晴

后天就是农历新年了,乌鲁木齐机场的航站楼里贴满了春联和福字,广播里放着《春节序曲》。行色匆匆的旅客们拉着满载年货的行李赶回内地团聚,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派喜气洋洋。

不知今年系里的年夜饭准备的是什么?北方同学多,估计又是包饺子吧——每年系里都会组织留守同学一起守岁,作为唯一的一个“无家可归”的老师,我是当仁不让的组织者——我坐在候机厅的长椅上胡思乱想。

林忆昆坐在我旁边,一言不发。

他可能是太累了,我想。喀什回乌鲁木齐的航班上,他坐在我的前五排,就和我第一次在长途车上看到他一样,上了飞机倒头便睡,连飞机餐都没有吃。不过还好,这次他没有靠在旁边的旅客身上——想到这里,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
其实,我也没有在飞机上吃饭,因为我一直在盯着他的背影——还有三个小时、两个小时,我在心里默默地倒计时。

 

我看了看表,下午三点整。还有一个小时——不,确切地说,还有半个小时,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
当他递给我一张纸巾,我才意识到,自己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扑簌而落。

真丢人啊,我擦了擦泪眼,勉强笑了笑。

林忆昆咳嗽了一声,没话找话:“上半年我可能到上海出差,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接待我啊,嗯……我特爱吃葱油拌面、排骨年糕和八宝辣酱,可惜北京没一家馆子做的好的。”

“那没问题,我们学校东门就有一家本帮菜小馆子,就怕你到时不肯赏光。”

“君子一言,就这么定了吧。”他站起身来,说:“广播登机了,咱们就此别过。”

时间居然这么快!我心中一惊,赶忙站起来,要送他到登机口,他坚持不许。

那好吧。

我向他伸出了手,说:“再见。”

他笑了,就像在塔县的雪山下、在金草滩的星空下、在喀什老城的夕阳下一样,笑的很灿烂,握着我的手说:“再见。”然后转身走向了登机口。

“林忆昆!”我也没想到,我居然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。

他将双肩包单挎在肩上,回过头挑了挑眉,用表情询问着我。

我犹豫了几秒钟,红着眼圈对他说:“少抽点烟,保重。”

 

去北京的航班准点起飞,候机厅的乘客一下子少了一大半,显得有点冷清。我握着手机,依然坐在刚才的位置,周围的椅子已经空了。

人和人的缘分就像计算机读进度条,不知不觉中就读到了百分之百。

三年以前,也是在机场,我在等待一艘船。如今,这艘船开进了港口,但我却不是那个有船票的乘客。

打开微信,他的头像是一座雪山——传说中的公格尔九别峰,他的昵称是“昆仑公子”。

假如雪山能看见,假如命运能预知。以后的以后,你是否还会记得旅途中的我?

我第一次,应该也是最后一次,给他发了一条唯一的微信:“我许下的新年愿望是,希望有生之年,还能再次遇见你。”

没有回复——那是肯定的,他此时早已在万里云霄之上了。

十分钟后,我删掉了这条对话,收拾好东西,走向了登机口。

 

乌鲁木齐飞上海将近五个小时,预计抵达的时候已是午夜。正因如此,选择这趟航班的乘客不是很多,我坐在靠右侧舷窗边的座位,旁边都是空座。

我看着窗外,想起林忆昆曾经和我说过,右侧的舷窗下,能够看到天山的雪。但此时天色已晚,恐怕看不到天山了,只有航站楼外一片灯火。

空姐关上了舱门,检查大家是否系好了安全带。不知是哪个冒失鬼,赶在关舱门前踩着点匆匆上了飞机,坐在了我的旁边。

我依然凝视着窗外的夜色,想着这片灯火阑珊中又有哪一处是属于我自己的?不知不觉中,泪水再次漫上眼帘,模糊了视线。

 

旁边的乘客忽然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,一个熟悉的男低音说:“嘿!美女,谁欺负你了?告诉哥,哥给你报仇去。”

我猛地转过头,惊诧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——那个人的一双眼睛笑意盈盈,眼角微微上翘,笑的有点暖,也有点痞。

“本大侠帮人帮到底,送人送到家。”他看着我的傻样子,笑道:“我送你回上海。”

我愣住了,眼泪却兀自直流了下来——这,真的不是在做梦吗?

“再哭妆就花啦。”他的左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,抹去了泪痕,柔声道:“新年快乐。”

 
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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